不可转载,不要点赞我评论

【原创】青冥行路(嘉靖中后期背景武侠).章二

简介:谭子理和小杨的往事2333还有老胡出镜()


章二:半壁风月半城血


绮梦楼中的南戏班名冠江南,除了曲艺出众,还有姿容绝代的女伶云嫣。当初云嫣以白银三千两买下此楼,公演时开价从白银二两的普座,到十两银子的上座,若是包场,则一场便要五百两——两个月便赚回本钱。哪怕是倭寇作乱时的江南,绮梦楼亦是笙歌不绝。曾有名士看罢,盛赞江南半壁风月,归此一人。

只是云嫣从来以戏装示人,虞姬也好,玉环也罢,无人见其真容。有富商曾出金珠十镒,白银千两只求见一面真容,亦不得见。世人传说,云嫣之所以如此高傲,是因为总督浙直胡军门喜欢听她唱曲,所以无人敢有非分之想,更无人敢砸绮梦楼的场子。

然而今日上门求见之人,她拒绝不得。

今日绮梦楼并无演出,日暮时分,仍有一客扣门。来人一身青色道袍,外披白色大氅,瘦高个子,书生样貌。

仆人引来客走上阁楼,楼中别有洞天。几番曲折,仆人引来客于一纱帘前坐下,端上茶水便退下。烛火明灭间,帘后隐约可见一盛装女子,随即慵懒之声传来:“先生想先听什么曲?”

“比起听曲,更想听云班主高见。”来人淡淡应道,“既然肯见我,何不现身?”

云嫣闻言掀帘而出,月白纱衣隐现冰肌雪肤,银红主腰紧束的身段柔若无骨,洒金长裙间,银链缠绕赤裸玉足,点地轻探而来,头面却是戏中貂蝉装扮,缓缓俯身道:“请恕奴家先前,怠慢了官爷。”

来人笑道:“班主怎知我是官?”

“先生自有官人贵气,奴家风月中人,也算见得些。”云嫣说着,纤指轻触来客腰身,仰头望向来人,眸中如烟似雾,声如月下莲开,“请容奴家,伺候官爷。”

来人只觉腰间一颤,刹那身骨酥软,四肢已难控制。谈话间云嫣已执来客之手,按上主腰上的金扣,正是娇软起伏,呼之欲出之处,贴上来人已泛红的耳根道:“官爷可愿帮奴家,透透气。”

然而刹那间,云嫣仰身旋腰,整个人侧翻出去,手中长剑直刺,来人掌中凝气,正欲横拍剑身,云嫣却生生收住剑势。四周乐伎也已换兵刃在手,现身包围来客。

“班主盛情相邀,在下本却之不恭,奈何班主奇术卓绝,可若在下身骨难动,如何尽兴?只得勉强留了些气力,应付应付罢了。”来人依旧端坐,淡笑而已。云嫣面带绯色,强压怒气——自他媚术习成以来,尚无男子得脱。她知来人身份不凡,本想让来人在云雨幻境中吐露来历目的,没想到媚术被破,来人剑指直点胸前要穴,幸好她反应够快,避过一击,惊怒间理智告诉她,这人伤不得。

云嫣略微运气,心神已复,挥退手下,直视来人道:“官爷来信,提到近日被灭的白家庄,清河帮与龙山剑派,究竟何意?”

“在下前来,是想和云班主商量如何解决这些事,在下诚心而来,还请班主莫要心急。”来人略一停顿,续道:“这些门派,皆为云班主掌控吧?或者说,半城血海,持璎罗刹,江南地下世界的主人。”

云嫣闻言笑道,“这些唬人的名头,在官爷眼中不过儿戏,何需这番取笑奴家,何况官爷已知奴家困境。”随即云嫣呼人取来一壶酒,仰头饮下半壶,飞传来人。

来人接过饮下半壶,放下酒壶之时,云嫣已卸去妆容,望向他道:“敢问官爷如何知在下便是持璎罗刹?”

“你的人替我做事而遭灭门,我自然要查一查,何况还是被扣上通倭之罪。”言及此处,来人正色道:“在下台州知府谭纶。因倭寇多与内贼勾连,曾委托白家庄庄主打探虚实。我之所以请白庄主帮忙,是因胡总制曾言他也曾请白庄主打探情报。可白庄主却遭此灭门惨祸,我遣人禀报胡总制,方知白家庄,清河帮与龙山剑派,皆曾为胡总制出过力。”

云嫣闻言轻叹一声,却没说什么,谭纶续道:“我派人调查白家灭门一案时,发现白家庄后山林中尚有幸存仆人,手下便将其带回府衙医治,却意外发现,此人武功之高,远胜白庄主,方逃得一命。我便追问来历,此人原不肯说,我便晓之以理,说白庄主本抗倭豪杰,却蒙此不白之冤,此已非江湖仇杀。他犹豫许久,告知我清河帮与龙山剑派皆为他的主人持璎罗刹所辖,两派皆曾助胡总制,又同被江湖中忽然崛起的断金盟以锄奸之名所灭。主人担心白庄主安危,才派他潜入白家庄打探,没想到断金盟动手如此之快。”

“他是我手下四煞之一的摧心煞。”云嫣打断谭纶的话,自嘲道:“泄密本该死,可现在,我似乎不该杀他了。不过,四煞也不知持璎罗刹就是云嫣,谭府君如何知晓?莫不是胡总制已经明了?”

“胡总制知道的是云班主。但我猜以胡总制的眼光,必然看出云班主武功心思绝非常人,故而请班主帮忙而已。”谭纶言及此处,笑道:“胡总制的性情我了解。胡总制曾请云班主到府中唱戏,那时江湖尚无绮梦楼,只有一稍有名气的南戏班子潇湘雨而已。以胡总制性情,没有留下云姑娘这般绝色为府中舞乐,还任由江湖上传言胡总制罩着你云班主,大略猜想,胡总制或有所托。但也不确定,故而在信中提及被灭三门之事,投石问路。”

云嫣闻言冷笑一声道,“是啊,若是一般卑微戏子,如何敢拒绝节制七省的胡总制。奴家幼时便被父母卖入戏班,只是他们不知那只是以戏班为幌子的黑道。奴家自小所学便是如何勾引男子以及杀人,戏曲只是吸引猎物的手段之一罢了。好在奴家于杀人还算有些天分,活下来成了班主,也就是前任罗刹主的心腹,帮他收服控制不少门派。自海禁之后,沿海商户们纷纷干起走私营生,这点府君想必清楚,这其中也少不了咱们的人撮合生意。只是前任罗刹主贪得无厌,甚至勾结倭寇,不少门派心生不满,于是我想,干脆杀了他好了。”

云嫣说到“杀”字,看了看自己的手,十指丹蔻欲滴血。

云嫣的过往并不太出谭纶所料,只是他更好奇云嫣与胡总制究竟是何关系,便问道:“不知胡总制如何识得班主?所托又为何?还请班主勿要隐瞒,断金盟背后之人,在下也料得一二,恐非班主所能抗衡。那人要胡总制的命,孙不让要夺持璎罗刹在江湖的权力,各取所需。”

“胡总制也算性情中人,他曾邀初露头角的戏班潇湘雨入府,于宴客时唱曲助兴。宾客散去后他又命人请奴家入后院房中,说奴家演虞姬,舞剑翩若惊鸿,问可愿再舞。奴家不敢拒绝,也不敢在总督府有所图,只老实跳舞。”云嫣笑道,“一曲舞终,总制便问奴家可愿长留府中,免去奔走之苦,其他事倒不会勉强奴家。奴家自是不愿意,只低声推辞,却闻总制笑道,姑娘的武功本督的门客看出些许门道,虽有意掩藏,近前跳舞,本督也察觉姑娘脉气奇诡。”

 

那时云嫣一怔,应道:“江湖中人,防身罢了。”

胡宗宪笑道:“姑娘舞剑有英雄气,既身在江湖奔走,自然也知晓如今江南倭患,民不聊生,实多内贼勾结外寇。不知姑娘可愿帮些忙,钱,自然不会少了姑娘。”

云嫣心中略惊,问道:“奴家一介卑贱戏子,何德何能,得总制如此托付?”

胡宗宪盯了云嫣双眼片刻,云嫣生平头一次感受到摄人威势,凌空压来,却听胡宗宪道:“你也算帮过我了,前班主是你杀的吧?有江阴富家请他去唱戏,结果他勾结倭寇里应外合,洗劫诸里,还杀了个正好在家中探亲,奋起反抗将军。手下查清之后,本打算捉拿全班,却不想再见之时,戏班班主与大半成员皆是新面孔。本督也有些好奇,便打算请来探个究竟。方才姑娘唱戏之时,本督已让手下分开突审数人,其中有人招供说,是姑娘杀尽原班主及其亲信。”

云嫣额上冷汗渗出,深吸一口气,直视胡宗宪道:“奴家愚钝,只知叛国必自取灭亡,这是戏中都有的道理,奴家不想死。”

胡宗宪起身,轻拍云嫣肩头道:“做这样的事需要冷静与胆气,你都有,莫负了这身本事。”

 

“我自然无法拒绝胡总制,当然也不敢暴露持璎罗刹的身份。白家庄,清河帮与龙山剑派,都是我以调查过其背景行事,清白可靠的名义,荐与胡总制。”

云嫣言及此处,低头沉思的谭纶忽然问道:“若说江湖事江湖了,我也好奇,能一手制造半城血海的持璎罗刹,怎会奈何不了孙不让?”

两年之前,江南武林最大的江湖仇杀,持璎罗刹发动手下在湖州,绍兴,松江三地灭了不肯归附,且有通倭之实的十三个江湖门派,其中湖州地界杀伤最重,传说半城水网,尽染血色,此后,持璎罗刹正式成为江南地下世界之主。

“孙不让的身份,被刻意隐藏,想必计划已久。因我在暗,他若在明则更无胜算。最开始他们突袭灭门清河帮,张榜悬首公示编造的罪行,我派出数人追踪皆无所获,龙山剑派也是如此,一时江湖震惊,只因他们宣称这些门派都是严党走狗,表面抗倭,实际为严党养寇,归附我的不少门派要我出面澄清,他们还肯信我,一是畏惧,二是两年前那场杀戮,我未曾冤枉一个门派,人心有数。可现在,人心已然动摇。白家庄事发后,我曾发动所有门派追踪孙不让,并杀到断金盟据点,没想到那里只留了些许死士,身着写满严党罪状的血衣自刎,连随我之人也怔住了。”

“高手。”谭纶闻言,神色凝肃,“严党罪状,这么做……”

谭纶若有所思,云嫣见谭纶不语,长叹一声道,”他太深谙人心了……另一暗探追风煞告知,断金盟曾给他所在门派之主发函,说持璎罗刹不过一外道魔女,欺世盗名,且一直躲在黑暗之中,他断金盟会光明正大团结各位,铲除奸邪,只要回信愿入盟,便是他孙不让的兄弟。现在他手下兄弟正遭追杀,实力折损,为保全兄弟暂无法现身,但只要足够多兄弟齐心,他孙不让便会正式现身,召开武林大会,共商锄奸抗倭……那门主决意投靠,追风煞得知,便下手杀了他,回来复命……我从未遇到过这番对手。”

离半城血海之役,不过两年罢了,江湖风云,竟变幻如斯。

“云班主肯吐露如此之多,这份信任,在下感激不尽。”谭纶心思走转间,再问了句:“那班主现下,做何打算?”

云嫣再叹道,“我能靠杀戮与利益一时控制这些门派,却难改如今人心动摇之局。本计划安排部分心腹门派假意投靠孙不让,诱使孙不让现身召开武林大会,同时在搜集他伪造罪证之实据。然而所获颇少,他太擅长下套,若真要公开对垒,并无赢得人心的把握,就只剩强行开杀。而开杀便最不可估量。战场风吹草动,观望或动摇的门派皆可能背叛,我之嫡系便会死伤惨重,就算胜,也是风雨飘摇。幕后之人,也未必不会再找一个孙不让。”

“班主心思缜密,在下佩服。”谭纶心下已定,问道:“敢问云班主,可想与部下一同从这般江湖脱身?”

“府君这是何意?”云嫣目光一凛,直视谭纶,谭纶便直言道:“断金盟在江湖如此作为,他背后之人要的,是给胡总制罗织养寇通倭之罪,只是对付朝中大员更需慎重,于是先在江湖坐实一些门派通倭之罪,再言其受胡总制指使。实话说,断金盟背后之人,我也同样不能直接抗衡。”

“那府君想做什么?听在下一番诉苦,消遣在下?”云嫣起身,俯视谭纶道,“乱世人命如草芥,官命亦如是。”

“云班主心系同生共死的属下,也有心抗倭,在下指条路而已。”谭纶面不改色,“班主手下能人如云,在下与戚继光将军正练新军,班主的手下可以来此,杀敌立功,加官进爵。江湖权势虚幻,命若飘萍,班主不妨慎重考虑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云嫣仰头笑道,“原来是来招安的,真是笑话。我看府君也武功不凡,但看在我手下,能走几招?”

“云班主,真觉得江湖自在么?何况现在,江湖远非所见之江湖,背后之人,高座朝堂,操控生死。”谭纶与云嫣对视,神情依旧云淡风轻,“功成身退,天之道也。至于断金盟,我也没说不对付它。”

“哦,我倒是好奇,谭府君如何对付断金盟?”

“这些年江南武林繁盛,门派并起,是因乱局四起,走私兴盛,利益剧增,而朝中黑暗,官府无力节制,武林之主的权力才更加诱人。现在官府不管江湖仇杀,待平定倭寇,海禁重开,你说到时候,衙门会不会腾出手清理武林?若有河清海晏之日,寻常人家子弟,又何需入这江湖,断金盟亦会自然消亡。一时快意恩仇与天下大义,班主明慧,不会不懂这个道理。”

“我这辈子见过太多狗官,我如何相信你区区知府,你们能做到?”目光交汇间,云嫣虽是质问,语气却不觉柔和下来。

若有河清海晏之日,寻常人家子弟,又何需入这江湖?

谭纶没有回答,只起身道,“云班主,若控制心神,用眼施术足矣,多余的动作,对有色心之人有用,若无此心,只会徒增戒备。”

谭纶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,云嫣伫立原地,手下都在等她发号施令。云嫣忽然身形瞬动,闪至谭纶面前,问道:“府君想要我做什么?”

“帮我打探荆川先生唐顺之,是否就是近来频繁出手帮助抗倭义士的大宗师。再跟你手下商量好,是否想,寻个归处。”

 

盏中茶凉,赵源清从纷繁的叙述中惊醒过来,望着云嫣,不知该说什么。

“小姑娘,你又为何入这江湖?”

“我不为江湖而来,只想抗倭平乱而已。侥幸学了些武艺,无法视而不见。”赵源清长舒一口气,“比起云班主,我对江湖一无所知。”

“你也无需如此。我已得知,你的师尊唐顺之,决意出山为官了。”

林中的阳光透过竹屋低矮的窗户,洒落一地碎金。

“师尊!?他怎么不告诉我啊……”赵源清抓起长弓,便向屋外冲去。

评论 ( 23 )
热度 ( 49 )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于可远的谷山笔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