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可远的谷山笔

简介：年龄设定上小杨是27岁的美艳御姐，小赵是18岁的妹妹。前章剧情改了一点，和这段连上。这一章主要是唐顺之&小赵师徒。

章三. 前路何处

赵源清站在半山腰处的小屋外，日已西斜，眼见低矮的山绵延起伏，苍天空阔，心中生起莫名的失落感。侍女阿雪疑惑地望着她问，“小姐，我们走吗？”

“你回去吧，告诉爹爹，我要去找师尊。”赵源清说着，话音却低落，自语道：“师尊怎会这样丢下我，那我将来要往何处去……”

云嫣慢慢从屋中走出来，见赵源清反应，心下了然，只走到她身旁柔声道：“我想，你师尊出山，必为抗倭之事，你毕竟女儿身，他无法把你带在军中。”

“可云姐姐，我一人能在江湖做什么……先前我所为，皆是收集倭寇情报，传与师尊以及同门师兄，然后受命组队去帮助抗倭义士……师兄弟们想必跟着师尊走了，可他们不带我。”赵源清的声音里，竟带了点哭音，不经意间，对云嫣的称呼也变了。

云嫣笑着摇了摇头，欲言又止，终究道：“那你回去找你师尊吧，路上小心。”

“那，云姐姐将来打算如何？会到子理先生那里去么？”话语间赵源清心思已定，心绪收敛。

“或许吧，不过，我还有我的事要做。孙不让好不容易现身，我哪会放过他。谭府君的话我认同，弟兄们能找个归处，总胜过江湖枉死，只一点除外,”云嫣说着，四周倏然尘风骤起，“朝堂上或许要等时机，等上意，但江湖，讲的是以血还血，以牙还牙。我不能对不起已死冤魂。哪怕只是棋子，只要我活着，必杀孙不让！”

赵源清被骤然升腾的杀气一震，心中烈气亦激荡而生，“云姐姐，你杀孙不让时，叫上我，你肯定知道我在哪。你说得没错，我杀不了严嵩，杀不了赵文华，但杀些许江湖败类，愿尽微薄之力。”

云嫣亦是一怔，偌大江湖，许久没有这样坦荡澄澈的同心之感。赵源清望着她，认真地说：“云姐姐，我没想到，严党尚未覆灭，江湖中已经有人借清初严党的名义兴风作浪。你所说的那些身着严党罪状血衣自尽的死士，我能猜到，大概是因至亲被严党迫害而死……严党害了太多人，可是，可是……”

泪水终于潸然而落，记忆回闪，当年她也差点失去自己的父亲。

云嫣揽过赵源清，轻抚她的肩头道，“小妹妹，你先去寻师尊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
唐顺之在院落中练完枪法，准备收起这支一直伴随自己的长枪。蓦然抬头，看见少女从院墙上飘然而下。

“源清，你没回家吗？”唐顺之看着来人，神色一怔——在他的想象里，赵源清应该已经回到家中，从此他大概不会再见到她了。

“师尊为何不告诉我您要出山了？”赵源清的语气中满含委屈，“师尊就这样丢下我吗？”

“你知道，我是不可能带你到军中的。”唐顺之的语气中，有种刻意为之的冷淡，“你回家吧，别让你父亲担心。”

“可父亲已经答应我跟您抗倭了，现在倭寇肆虐，我不想回家。”赵源清并不打算放弃，唐顺之只冷冷道，“你并没去过真正大战的战场，那些小股倭寇或内贼，你从远处射杀几个头目，他们就被冲散击溃了。真正的战争，并非如此。”

“师尊不信任我么，还是看不上我的能力……我除了武功，也学过兵法……”赵源清看着他，直直跪下来，泪如雨下，“师尊若看不上，早打发我回去便是，何必等到现在。”

“你啊……”唐顺之摇摇头，终究是心软了，“源清，你若有任何意外，我如何跟你父亲交代，他是那样相信我，你若有闪失，我会一生不安。”唐顺之轻叹一声，续道：“源清，以你父亲的性情，他答应给你自由，便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，你也不要让他伤心，回家吧。”

唐顺之说着，拿起长枪便向院外走去。身后的赵源清忽道，“师尊，我能再听您抚一次琴么？”

唐顺之静默片刻，终究放下枪，进屋取了琴，席地而坐。调弦之时，看了眼正在擦眼泪的少女，想起初见之时她才十五岁。那时赵贞吉来访时带着她，小姑娘很是活泼，看着屋中刀剑，上手便试，没想到出手颇有武学根基，唐顺之一怔，便问赵贞吉道：“大洲，这是跟哪位高手所学？若有机会，我也想去蜀中拜访高手。”

赵贞吉笑道：“从前去般若寺习静，她也吵着要去。但是她怎么坐得住，就去后山玩耍。后来她说遇到一个大和尚担水，健步如飞而水丝毫不洒，她觉得很神奇就使劲追，竟模仿起他的步法。大和尚也很惊奇，就叫住她，发现她武学天分颇高，就开始教她习武。”

一旁的赵源清听了说：“爹你要是你也跑去后山玩，说不定能遇见大和尚教你习武。”

赵贞吉笑着摇摇头道，“我年轻时也见过，可惜那个大和尚只让我好好读书考科举，说那是我正道。”

“爹你看你，没这天赋吧。”赵源清说着，起手运剑挑刺，唐顺之手指一动，飞石瞬出，将赵源清手中剑打飞出去。

赵源清一惊，只见唐顺之笑对赵贞吉道，“你看你，把女儿宠坏了吧。”

“荆川先生，我也想学！先生还懂兵法对不对？学好武功兵法，就可以杀贼了！”赵源清一个闪身就拜在唐顺之面前。

唐顺之有点懵，大约是从未见过这般直爽的少女，赵贞吉叹了一声道：“这女孩儿早慧，很多事她懂，金陵被贼寇洗劫的慌乱，她也见过。但看荆川你了。我这一生，太多想做的事做不成，所以想由着她做想为之事。我儿子也没习武的天分，偏生天赋都在这个女儿身上。”

师徒相对，当心千顷明镜，入座玉光寒。

唐顺之起手弹奏之时，漫天风回，无边落木萧萧下。赵源清不知从何处找出一支萧，与唐顺之合奏一曲关山月，然而吹奏数节，心绪已乱，曲不成调，索性静听。

苍茫世间，上下求索，槁形灰心而不得道之所在。

万千生灵之苦，大宗师的身份能做的还是太少了。

生死早已置之度外，只是要出山，也要有值得交托性命之人，可与之同舟共济。

“所以师尊，选择相信胡总制？”

丝弦之中劲气荡怀，却尽是诀别之意。赵源清泪如雨下，唐顺之只应了句：“我看到了他所作所为。”随后以一曲《秋鸿》作答，身在浊世，志在霄汉，心游太虚。

这是三年来她了解的师尊。三年来父亲与她谈玄论道，闲聊天文地理古今人事，她不明白的时候，父亲就说可以去问荆川先生，说他也想知道荆川先生的想法，她便去找师尊——从最开始单纯当传声筒，到逐渐感知师尊所求之道——她也想探求这样的道，并给自己取了道号玄溪子。唐顺之听她说起自己取的道号，笑了笑道，“知其进,守其退,是为天下溪，很适合你。”

可这样的路一旦开启，便再也无法回头，有知之后，不能无思；有感之后，不能无情，师尊放不下动荡人世作隐士，她又如何能退回蜀地，安心嫁做人妇，相夫教子？

心志已定，赵源清凝神执箫，与唐顺之合奏完这曲。箫音传意，唐顺之默默将琴收入匣中，终于抬头，直视赵源清道：“圣上命我赴任蓟镇，我确实无法带上你，一旦你的身份被人察觉，所有人都有麻烦。如今汪直已为胡总制所擒，倭势稍缓；蓟镇腹心之地，危如累卵，严阁老要我先定蓟镇，再回江南。但你可以继续抗倭，我已想好你可去之处。”

“师尊！”赵源清惊喜之下，立刻拜道在地：“玄溪子谨遵师尊号令。”

“南国子祭酒沈坤丁忧在家，家乡淮安屡遭倭寇。凤阳巡抚李遂是我至交，曾来信言沈坤招募乡勇抵抗倭寇，纾解兵寡之患。眼下义军势头发展不错，又得李遂大力支持，你可以大宗师弟子名义前往，我会修书一封告知沈坤。”

“弟子领命！”赵源清兴奋地站起身道：“我稍作准备，记熟地图，再找去过那一带的师兄弟问问情况，便去淮安。”

唐顺之点点头，“源清，你的心智能为我向来放心，你也熟悉如何与士大夫打交道，沈坤为人忠厚，也不会多过问你的身份，一切当心。李遂知晓我就是大宗师，遇上危险事，可以大宗师的信物向他求助。”

赵源清起身拜别唐顺之，走到门口，又转身道：“师尊，与严阁老打交道，您千万要小心；还有，徐阁老也是。”

唐顺之微笑道，“小丫头，这用不着你提醒我，你自己，千万保重。”

与赵源清别过之后，杨云嫣便率部在苏南一带潜伏，密探归附持璎罗刹的门派，只留替身在绮梦楼。除了无锡镇海镖局被灭，另有一些门派被突袭打散，只留下联络记号。杨云嫣与心腹联系上众人之后，只留决意向孙不让复仇之人，剩下的愿往南方参军，便与其信物，去往台州投奔谭纶。

南直地界归附断金盟的门派更多，多番打探，杨云嫣几乎可以断定断金盟的大本营在苏松一代，孙不让在此地神出鬼没。武林公审之后，跟踪之人又在去往苏州的途中，失去孙不让的踪迹。

断金盟近期杀戮暂息，孙不让也不再露面，似乎只暗中扩张，杨云嫣心下存疑，也让追风煞去探无锡县衙大牢中镇海镖局被押之人线下如何。却得知唐顺之离开后不久，无锡县令也调任别处，而原关押之人被巡按御史秘密提走，追风煞潜入县衙，逼问新任县令，亦不知所在。

杨云嫣一声叹息，只得积攒力量，同时让心腹盯紧各派，与断金盟僵持。血火拼杀半生的江湖，无数追随她的人出生入死方才赢得的地位，如今像是一个笑话。可连一颗他人的棋子也除不掉，她不甘心。

而断金盟之所以暂息，是因为唐顺之向朝中那人去了一封信，以谦卑至极的语气请求他大局为重，稍缓追究，为身陷弹劾的胡总制稍作开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