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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同人】何所求. 下(正德嘉靖群像)

预警:虐,以及有用药梗,照和/双葱(两位皇帝追首辅),以及杨廷和/杨一清,杨廷和杨慎父子,让谢迁和小赵露了个脸。

  

杨廷和无数次希望朱厚照可以安静地呆在宫里,不要游戏无度劳民伤财,却没想到最终实现的时候,是这样的方式。
杨廷和在宫门外等候召见,此时走出一位神色忧虑的中官向杨廷和行礼道,杨先生,现在陛下想在国中重金求医求药,只有您能劝劝他。
杨廷和叹了一声,他走进去向以往一样跪在账外,却听朱厚照下令屏退所有人,用嘶哑的声音道,杨先生,走近些,再走近些。
杨廷和走到帷幕前,隔着金色的纱帘望着满面病容的皇帝,忍不住轻轻撩开帘子,看见他整个脸颊凹陷下去,便想起自己生病时那个梦,梦中那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人。
而他自己,曾有多少理想寄托在这个少年身上。每一个成为太子讲官的翰林都想象着将来成为宰辅,君臣相知,与天子一同开创盛世。可是等他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,面对着任性的君主,才发现连匡救实局,勉力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,都已竭尽全力。
他跪在君主的榻侧,握着他的手说,陛下,您会好起来,不要去信那些江湖术士,陛下万金之躯,岂能去试他们为得重金送来的药。陛下,您要相信太医,静心调摄,您还年轻,很快就会好起来。您会子嗣绵延,大明千秋万代。
“杨先生......朕这次听杨先生的。”朱厚照握住杨先生的手,惯于握笔制敕的,纤长的手指已然褶皱横生。可杨先生还是那么美,古画中宽衣博带的公卿也不及杨先生的优雅从容,岁月于他如同昆仑山间的流水浸润着美玉,更增气度光华。很早朱厚照就觉得,既然杨先生是美玉,就把他放在朝堂上,因为玉虽美,触手便觉得凉,还是适合留给百官的敬仰,让他替他打理天下。
可杨先生的手心,分明是温热的。他身体很凉,不想放开杨先生,可又怕杨先生要是也病了,天下怎么办。
他还是放下了杨先生的手,缓缓道:“朕以后都听杨先生的。”
杨廷和的泪水不住地下淌,为什么这么快,他和他的天子,他的学生,就要走到尽头,他还有太多治世的构想未曾实践,就要去面对即将再度风起云涌的朝局,与不可知的将来——他私下问过太医,太医说陛下的病本不重,可身子本就亏虚,落水之后还是不加节制,强撑身体,现在恐怕回天乏术。
如果他也曾跪在宫门口不顾一切强谏,一切是否会不一样?

药物与祈祷终究没有留住正德皇帝的性命,杨廷和按照血缘和祖训选定了新君,并在新君入皇城之前坐镇朝中,计捕江彬,遣回各镇入京的边兵,遣散豹房,停止工程,并草拟登极诏书,将钱宁江彬在锦衣卫所、内监局中党徒悉数裁撤。
国中看起来万象更新,新的君主年轻而英睿,对他礼遇有加。杨慎也回朝任职,并做了天子的讲官,时有进谏。在裁撤冗员之时,京中一度弥漫着要行刺首辅的传言,而杨廷和每日上朝入故——蚍蜉而已,焉能撼树。不过他还是会提醒杨慎在经筵时候不要太急着进谏,圣上还年轻,他有足够的时间成为真正的圣主仁君。
然而有人看到的是裂隙。
正德十五年张璁终于会试上榜,却阴错阳差地参与新君的第一次殿试。他仰望着皇城巍峨的殿宇,看到的却是远道而来的新君与过往的裂隙——与旧的贵族,旧的臣僚,甚至旧的制度。那些因循而来的人不敢触碰禁区,那些造成生民流离困苦,国家困顿的根源。
首辅裁撤了很多弊政,可他能做的,仅此而已。他和追随他的同僚坚持要圣上认孝宗为父,他将失去帝心。
这是他的机会,他可以砸开这片裂隙,开拓出一片天宇。

杨一清看到张璁的奏疏之时,他明白杨廷和迟早会一败涂地。他选择了支持张璁。
朝中的拉锯一直在持续,杨廷和只能不断妥协,却不愿意放弃,与新君终究渐行渐远。而同时杨一清也收到嘉靖遣使慰问,邀请他出山。
杨一清给杨廷和去了封密信,信中道,石斋,你不当是如此固执之人,父子亲情血浓于水。就算是感念孝宗皇帝的知遇之恩,也不宜与新君如此对峙,也不值得你停下你想为之事。
杨一清本没指望杨廷和会回复他,毕竟他已经背离了杨廷和主张,站在新皇一边。没想到杨廷和的回信很快。信中道,我何尝不知我将会失去一切,可天子是承担社稷之人,法统远比情感重要,孝为小,天下为大。若天子不改认孝宗皇帝为父,将来必遵生父为帝,追遵庙号,供入太庙,我皇世系为之一乱。而阿上意者将高居庙堂,天子为所欲为,自此再难节制。我就算拼了性命,也不愿为天下动乱之始。
杨一清长长地叹了口气,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劝住杨廷和。他在考虑出山,至少要试图缓和朝中愈发激烈的纷争。

杨廷和终究致仕了,太多的事,像斋醮,道士,中官,他已无力去争,而圣上根基已稳,也没有再留下他的必要。杨廷和可以想象他一走,议礼之事终究会像他所设想的那样发展,他想劝杨慎同他一起回乡,可杨慎不愿意。他说父亲不愿意再争了,那真到那一步,他代父亲去争。
杨廷和说,慎儿,父亲不要你争什么,你平安活着便好,这不是你能更改的局。
杨慎拒绝了和父亲一道回蜀地,杨廷和叹道,罢了。

旧人离去,可权力中枢终究是要有人的。嘉靖皇帝听着跪在御阶下的张璁讲述自己的血泪科考史,笑道,看来这礼部与翰林院太不称职,卿如此大才,竟被耽搁这么久。倒是选出来的那些人,一个个无礼狂傲,不把朕放在眼里。
嘉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,张璁自然明白皇帝话中之意。他抬头望着嘉靖,高坐的君父笑容中还带着几分少年气,挥退了侍从道,罗峰先生,走近些,再走近些。
张璁一怔,还是气一沉,缓步走近御座。少年君主弯下腰,撩过他耳畔微散的鬓发,轻声道:“罗峰先生,你跟朕出个主意,把他们一网打尽。”
张璁一颤,躬身回答道:“陛下,只要按照您的计划,尊奉皇考与圣母便是。”
失去杨首辅,群龙无首的朝臣再也经不起片语相激,终于以痛哭扣门的方式想要去终结自新君登基以来,这场旷日持久精疲力竭的论战,杨慎自然也在其中,痛发仗义死节之语,一呼百应。可哭谏的朝臣最终却只终结了自己——暴怒的皇帝将五品以下的官员全部下诏狱,随后廷杖。

廷杖之后作为罪魁之一的杨慎并没有被放回,依然系于诏狱之中。锦衣卫送来药食,杨慎并没有动作。为首的那锦衣看着躺在黑暗中的人,叹了一声,点了盏灯走过去。
杨慎睁眼看了他一眼,用尽残存的气力道,此事我一人所为。
“我不是来审你的。”那锦衣校官将放凉的药食端走,放在火盆上热了热,又端了回去,放在杨慎眼前。
杨慎抬眼望着他,冷声道,事已至此,我已无法选择怎样活,还不能选择死么。
“杨少师于我有恩,我不忍他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幽暗火光中,杨慎见那锦衣校官也是历经沧桑的模样,“先帝在时,逆贼钱宁作乱,锦衣卫中凡是不肯依附他的,动辄打骂罚俸,我连供奉老母,养活妻儿都难,眼见女儿病重,却无钱求医......后来少师辅佐圣上诛杀逆贼,尽散逆党,我等才得以安身......后来京中逆党传言要刺杀少师,我还曾请命去保护少师。少师为社稷奋不顾身,你身为人子,如何能忍心弃父。何况圣上并没有想要你的命,否则你能活到现在?违逆圣上以博直名,是为不忠,不忠不孝,如何做读书人?”
杨慎听了这话,手指死死扣着冰凉的石板,几乎要折断指甲,眼中尽是无以倾泻的悲愤。那锦衣走上前,握着他的手说,别再给自己添伤了。
杨慎不语,缓缓挪开手,端起眼前的药一饮而尽,泪水终于奔涌而出。那锦衣见他伤情,知若不疗伤,再受刑必死无疑,叹息一声,取了小刀再火上燎了燎,在他肌肤淤肿的双腿上割了道口子,放出淤血,敷上药,随后提着灯离开。
那夜在剧痛中半昏半睡的杨慎做了很多梦,梦中有翰林院里论学作诗的僚友,有与他对酒当歌的西涯公,却消散如镜花水月。梦境的最后是家中的院子里,夕阳映照青山,父亲坐在椅子上温柔地望着他说,慎儿,你要快点好起来,好好活下去。

张璁经过宫门时,感觉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。圣上此刻召他,他心里有所预估,他要稳住圣上的心绪。
他不知道此时圣上在饮酒,试图抚平内心莫名的焦躁,还让内侍拿来了宫中的药,那内侍满堆笑脸地问要召谁侍奉,却见圣上一闭眼,将药倒入酒壶里。
内侍一惊,嘉靖冷漠道,你们都退下。
张璁走了进来,圣上直直望着他,眼眸就像犹疑又慌乱的猫。张璁连忙道:“对圣上大不敬,理当受罚,生死有命。”
嘉靖没有回答他,张璁镇定下来,读懂了那双眼中的疑问——御座上的年轻人是想做圣君,可事到如今,千秋万代的史书上,可会有人将他比作桀纣?
张璁续道:“圣上继承天命,一扫弊政,为我大明开百代盛世,自为千古圣君。”
“那朕便仰仗罗峰先生了,朕信得过先生。第一步便从清理皇庄开始,朕厌恶那些贪得无厌之辈。”
他想做圣君,也想清理旧党,他要成就功业,他们就这样君臣一体,再难分割。
嘉靖说着,一步步从御座上走下来,手中拿着酒壶,替张璁斟满一杯。张璁的手莫名一颤,此时他尚居下僚,却一次次与圣上如此亲近,激动与惶恐让他打翻了那杯酒。嘉靖按着他的手,直视着他,张璁却从那双眼眸中读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意味。
“陛下......”他慌忙跪下来,嘉靖却把他拉了起来,重新斟满一杯道:“先生年长朕许多,让朕敬先生一杯有何不可。若无先生,朕一家便无可保全。”
张璁无法拒绝,他放弃了思考,将酒一饮而尽。随后异样的热开始从四肢百骸升起,从层叠的广袖下透出,蒸出淋漓的汗。张璁意识到酒中有药,趁着神智尚且清明,开始不住后退直到殿门口,然后跪下来。
年少的皇帝步步逼近,像猫一样缠着他,直到他砸碎酒杯,用碎片在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,鲜血刹那涌出。
“先......先生?”少年终于停下脚步,用龙袍替他擦血。
“陛下.......请恕臣不能......冒犯......”

杨一清起复之时,议礼大势已定。他后悔自己犹豫得太久,没有早些回朝,否则或许可以阻止杨慎,阻止一切悲剧。他选择了先去边镇,等朝中局势再冷却一两年,否则他这一回去,又会牵动不少旧臣。
可他终究还是逃不开那漩涡——他本就是冲着调解而来的。等再入阁为首辅,他又举荐了谢迁。这让张璁十分失望,但他自己资历尚浅,杨一清搬出谢迁这样的老前辈他也无法说什么。然而嘉靖皇帝并不让他失望——谢迁老病行动缓慢,在他到京之前,嘉靖便特旨让张璁入阁,此时只剩杨一清愕然。
谢迁终于入了京,他见到了杨一清,忆及往事,只得两行清泪。他说,应宁啊,像我辈人,闲居在家畅快自在,身在局中才难。当年刘瑾乱政之时,西涯公留下独立支撑,我一直心中有愧。这次见你也难处,我终于决定回来,借我这张老脸希望能缓和朝局,也顺便去祭拜一次西涯公。
两人默契地闭口不提杨廷和,得知消息的杨廷和却给杨一清主动去了信。历经冲击的杨廷和信中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,只道我辈触怒圣上,身负不赦之罪,何劳杨公周旋,又劳动谢公,罪又大矣。犬子在滇,自赎其罪,万勿相念。亦勿违逆圣意,祸及己身。
杨一清见信自嘲一笑,石斋,三年前不愿放弃的是你,现在轮到你劝我放弃了吗?张罗峰虽性狭,缺不失磊落,我在朝中也还镇得住他。
杨廷和接到回信,摇头叹道,杨应宁啊,你也是四朝老臣了,何以如此天真?事已至此,根源不在张罗峰,在圣上。张罗峰他,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。

第二年老病的谢迁便再度离开。至于明伦大典修成,张璁将杨廷和定为罪魁削籍,已是杨一清不可逆转的大势。
空虚的官衔身份留存与否,于垂暮之年,家族历经波折的杨廷和而言并无差别。青山下的院落里,杨廷和早已谢绝访客,却闻管家说,这次是新中举的年轻士人前来拜访,其中为首之人,家中与杨一清阁老还有些渊源。
杨廷和想了想,还是见了这些年轻士子,只简单寒暄,便欲送客,他不想耽误这些年轻人的前程。那为首的年轻人想再留片刻,说有关当世治道之问,想请教杨先生。
杨廷和被他的真诚打动了,他阅人无数,若刚中举的众人皆如尚未打磨的原石,那这位年轻人内质便是清刚凛然的美玉,他便开口道:“若论如何治当今之世,观张罗峰相公所为即可,他做了很多我想做却做不到之事。至于其他,圣道,君道,臣道,天下长治久安,我不过是失败之人,如何回答你,孟静。圣贤书中千言,等你将来中进士入朝,自有体会。”

旧臣终究随着流逝的时光一同逝去,杨廷和过世后,杨一清也陷入了与张璁的缠斗,致仕之后再遭报复,竟同遭削籍。一辈子纵横三边,出入内阁的杨一清未曾想会是这般结局,死不瞑目。该怨的是狠毒的同僚,刻寡的皇恩,还是一厢情愿的自己?
张璁终于坐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上,昔年吏部郎官的预言成真,而且快得超乎他所想。他写诗感谢皇恩,那些君臣一体鱼水交||欢的陈词滥调,却总是看得嘉靖一乐。私下相处,嘉靖总是拿那年的事情打趣道,咱们君臣何曾一体,你写这个是不是欺君。
张璁面色一红,有时候对这个鬼精灵一般的君主也无可奈何。十年过去了,圣上愈发成熟,英姿勃发,却也更懂得如何驾驭臣僚。他一面赐名张璁为“孚敬”,词字茂恭,称呼他少师张先生,赐给他各种手书,一面又提拔了因为议礼得他欢心的夏言——他不允许朝堂上有没有敌人的存在。
张璁心知肚明,一遍遍写那些感谢皇恩的诗,在被朝臣攻击之时默契地与圣上配合,从内阁进进出出,一方面对于改革弊政,丝毫不敢松手,与政敌斗得你死我活。他也逐渐觉得累了,有时候也理解杨廷和当初为何坚持反对他,或许有他这样一人,便有无数心怀各种图谋的后继,他自己也挡不住。
可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。而且对于议礼不断升级的要求,以及圣上对于斋醮和道术的热衷,他也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,只能偶尔小心翼翼地劝一劝。
他终究也到了累病的那一天,生老病死,无人能摆脱,他希望执意追求长生的圣上能明白,可是圣上望着他,还是他熟悉的,黑猫那般的眼珠子。
张先生,你要快些好起来,朕离不开你。你不是担心朕没有后嗣吗?朕选了淑女为嫔妃,已经有孕了,朕想着将来,你也替朕教导皇子,比那些翰林强百倍。
嘉靖伸手按了按他的被角道:“朕等你养好病回来。”
可他终究一病不起,看着壮年的皇帝驾轻就熟地恩威并施,满足自己的欲求。
过往种种,终不可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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