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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同人】逆世(祖袁主)

复健ing....想了很久还是写下来。


张存仁大踏步走出门之时,洪承畴知道他想做什么,但是开不了口,只得匆匆跟了上去。

张存仁心中冷冷笑了笑,拿下这位文官出身,号称关内用兵第一人的洪督师比他想象中容易多了。寒暄几句,他便确定这位刚剃了头的皇明督师是真心愿为清廷效力,再挣一番前程;毕竟入关后还要剿灭农民军。要论对农民军的了解,可没人比得过洪督师。

不过十余年啊,世间明眼人便知中原王朝的崩溃只在旦夕之间。松锦一役,昔年督师复辽的宏愿,最终尽化虚无。

而平定松锦的方略,是他这位被督师从寂寂无名之辈一路提拔为副将,又被主将遗弃的叛徒献上的。

现在他要去见他最恨之人,最好,能逼他自尽。

洪承畴知道张存仁的出身与过往,知道他对在大凌河诈降之后抛弃他返回大明的祖大寿恨之入骨,也知道皇太极拒绝了张存仁以背盟之名杀祖大寿的奏请,毕竟祖氏一门多人为皇太极所重。但祖大寿活着,对于皇太极也是碍眼,没有帝王会喜欢背叛过自己的人还活在眼皮底下。就算张存仁成功了,皇太极也不会说什么。

张存仁不过是想拿他当个证人,如果能成事,让洪承畴替他在明面上解释两句罢了。但洪承畴也想去见一眼祖大寿,他本是为救援锦州而来,却还未见过祖大寿,要真事起极端,他也能见机行事。

 

二度归降的祖大寿被赏了一座宅院,若干仆从——当然,也是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。张存仁叩门而入,不待通禀,径直走入厅堂入座,也无人敢拦。

祖大寿听得动静,从内室走了出来,看见来人,终究是手中一颤,但毕竟是血火中征战了数十年的老将,慢慢地行了个礼,然后对他身后的洪承畴微微拱手,却不说什么。

洪承畴也觉得有些尴尬,松锦一役,他和祖大寿都是败在张存仁的谋划之下,只是心境不同罢了——祖大寿的一生已到此为止,可他洪承畴不甘心啊。现在张存仁得皇太极重用,他还得先低头。

张存仁笑着饮了口茶道:“祖总爷这日子过得不错,还有中原的好茶喝。”

“承蒙陛下天恩,苟活罢了。”祖大寿淡然回应,又低下头,慢慢喝了口茶。张存仁见祖大寿一副心如止水之态,冷声笑道:“原来祖总爷也知道是苟活啊。你知道么,锦州随你归降蒙古夷丁,还有千余汉军,为你所累,都为圣上处死,以绝后患,你还能安坐这院中喝茶。背信弃义还能这般泰然自若,不愧是祖总爷。”

祖大寿手中的茶盏骤然跌落,抬眼间只见张存仁无法抑制的恨意在双眼中燃烧。他知道这“背信弃义”明面上是说对皇太极,实指当年的大凌河。祖大寿缓缓蹲下身,拾起茶盏碎片,叹道:“你到底跟了我好几年,一进门,我便知你心思,你若早些告诉我,我的命可以换士卒的命,我便会如你所愿去死。现在,太晚了。”

祖大寿说着,起身看着张存仁道:“我对不住你们的,这辈子也无法偿还。你可以一刀杀了我,我绝不反抗。你已另择明主,我这把老骨头,就想这么活着,亲眼看到结局。我活着,是因为他们想让我死。”

张存仁知道,祖大寿口中的“他们”是谁。思绪牵动,还是泪如雨下。十年前,在祖大寿一去不返的那个夜晚,暴雨如注,皇太极亲自审问他是否知道祖大寿蓄意诈降,他说了声“是”便只等一死。皇太极沉默了一阵,却是亲自解开了他和祖可法的束缚。

在那一瞬间,他失去的不是赴死的勇气,而是赴死的信念,不知道要为何而死。那一夜之后祖大寿成了飞跃凌围的英雄,而被遗弃的战友们,却做了叛徒。

之后的他同样可以豁出性命,却是为了放过他的皇太极在都察院当刀子。之后参与谋划,所有的恨,便只指向皇城中冤杀恩人的小儿与奸佞。

可他终究是背叛了恩人,还有那些大凌河城中用血肉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商贾、民夫和受伤无力再战的士卒。他和祖大寿一样,听说过恩人受极刑而死的惨状,亲眼看见战友何可纲被饿极的士卒分食时相似的惨烈——却终究辜负了所有的血。

过往的记忆翻涌,四目相对,他和祖大寿都目中通红——听说食过人肉,一激动眼睛便容易变成这般模样。

洪承畴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一激灵——关外的夏日依然不时有凉风穿堂,头顶没了头发,对寒意的感觉好像变得更敏锐,他有些后悔被张存仁裹挟至此,但他毕竟自视甚高,就算降了,也不想被这些早降汉人武将压了一头,将来入了关,他还想带着这些武将平定关内贼寇,现在正好做个样子给这宅子中的耳目看,稳了稳心神便道:“祖将军莫冲动,既然陛下加恩,还请将军莫要辜负。”

 

祖大寿闻言,眼中的血色逐渐淡下来,转向洪承畴——洪承畴心念转变之快,也让他不可抑制地想到袁督师,离忠魂依旧守辽东的遗言不过十二年的光景,改朝换代便已在眼前了。

渐觉所为皆逆世,他早就明白了,无论督师还是国家,他谁都救不了。

张存仁也冷静下来,他恨他,却也了然祖大寿是真正坚守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日,余生不过一介囚徒,不会为皇太极驱使。真要明着杀他,皇太极不会允许,他也做不到。

洪承畴见势稍缓,忙道:“祖将军,如今关外仅存的劲旅尽为您外甥吴三桂所掌,不知将军可有办法劝降?”

“长伯手下的战斗力,洪大人是见识过的。”祖大寿面无表情地看着洪承畴道:“他的兵,可不是为大明朝练的。关内情形,洪大人比老朽可是明白多了,长伯的想法,也非老朽能左右。劝降信我会写,写完交给陛下,若有回信,必呈与陛下。陛下活命之恩,老朽不能回报万一,自会尽力一试。”

“那便静候佳音。”张存仁说着,起身离去。在踏出祖大寿院门的一刻,却觉心中一空,恩怨尽散,剩下的,只有杀入皇城,定鼎中原。过往,终究过去了。

 

祖大寿看着张存仁离去的背影,忽然想起袁督师刚来宁远的时候还只是宁前兵备,祖大寿觉得这是他见过最不像文官的官,很少穿着士人的宽缓的衣袍,而是打着绑腿,穿着棉甲巡视城防,有时候城墙还没修好也会爬上去看。刚开始跟随的祖大寿很担心他摔下来,紧张地站在下面随时准备接着,后来发现袁大人十分灵活,从不失手。出身岭南的袁自如比高大的辽人们都矮小一圈,与军人们交谈总是仰着头听,听到关键处便让随行的书吏仔细记下来。他记得何可纲和张存仁都对他说过,袁大人是真把我们说的话当回事。

是啊。祖大寿一面应和着,一面想漫长的从军生涯中,终于有希望摆脱总是败逃的处境了,至少袁大人是真心想练兵,想打好仗,想守住这一座城,一步步光复辽土。

张存仁继续兴奋地分享袁大人今天跟他聊了什么,答应他要解决哪些事,卑微的低级军官从未有过这般与长官畅谈的机会。祖大寿和何可纲仔细听着,那时尽管听闻奴酋即将大军压境,他们无所畏惧,也绝不想再逃。身为辽人,再退便已是山海关。

偶得闲暇袁自如会去海边散心,和祖大寿他们聊聊军中事,或者一个人静静坐一会儿,把石头捡起来扔进海里。相熟之后,祖大寿也会好奇,这个家乡在千里之外的人为何要来辽东这个火坑,袁自如望着辽阔海面上迅速消失的波澜道:“大丈夫当建功立业。只是不才三十六岁才中进士,若是在官场熬着,很快就老了。”

“奴酋凶迫,可总要有人顶上去。朝中人总说辽人心向东虏,我不信。你看隔海相望的辽南,不还有辽人在奋战,渴望回归大明么?我出身岭南,中原人也戏称我们为蛮子,可要是家园沦丧,也一定会拼命去抢回来,我不信辽人将士与百姓,就甘愿剃发作鞑子。”

袁崇焕说着,又把一颗石头远远抛入海中,像是在倾泻某种积压的心绪。辽事已然败坏,每一步都如履薄冰,可他必须大胆往前走。

“复宇,想要挽救危局,一步都不能错。”

 

“复宇,事到如今,只怪我一开始就错了。如果早些侦知入犯的是皇太极,就不会让赵将军白白送死,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仓皇。”

己巳之变,决意入京勤王前,袁崇焕还是避过众人,把祖大寿叫到跟前。祖大寿当然知道袁崇焕话中之意,无旨入京是重罪,而他也听说如今北京城中谣言四起,都说他袁崇焕勾结皇太极,不加阻拦,才能让皇太极长驱直入。

祖大寿跪下请求袁崇焕打一仗再入京,哪怕只是一支偏师,不然必落人口实。

月色中的袁崇焕一身憔悴,叹道,人少了必然全军覆没,我们只剩九千人了,全须全尾到北京城下亦是恶战,如何能再折损。何况赵将军的四千人已全部战死,我又如何能为些许谣言,再葬送将士性命。

“复宇,将来关宁军,要托付给你了。将来恩师孙阁部或会再得用,你要听他号令,节制部属。”袁崇焕想起什么,续道:“复宇,你千万别误会师相。当年他是觉得你桀骜不驯,怕我管不住你,才想了个法子,让我替你求情,让你欠我个人情。”

“督师说笑了……可督师忠心王事,何罪之有!难道任由无耻小人诋毁,背负这等冤屈?”

“复宇,你来蓟镇之前,想过蓟镇是这般模样么?连我们都料想不到,京中的贵人们,还有圣上如何知晓?圣上雄才大略,励精图治,登极不久便一举覆灭阉党,正待重振旗鼓灭奴复辽,如何能相信戚少保曾守得固若金汤的蓟镇,已残破如斯?且士民不听号令,根本做不到坚壁清野,让皇太极毫无粮草之忧……终究是我只着眼辽东,想着一举收编东江军,能增强军力,威胁奴酋后方……没想到皇太极下手这么快。棋差一着已是满盘皆输,如今只能尽力保留再战之能。我相信城下却敌之后,圣上定还我清白。此番无旨入京,不得不为,若论罪伏法,我也不怨任何人。”

城下之战前,袁崇焕穿好盔甲正欲上马,祖大寿忽然说,督师,披重甲吧,此战凶险,后金多用强弩,您不能有任何闪失。

袁崇焕竟然迟疑了片刻,然后答应道,好。

 

得知袁督师被逮之时,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惊慌失措。哪怕是从前数次在尸山血海的战场败逃,也从未这般慌神,不知道该如何做。他还曾对劝他的人抱着幻想,驱逐四城之敌后,能堂堂正正为袁督师伸冤,可终究是虚妄的幻想。

督师啊,你曾说论罪伏法,不怨任何人,可若是背负沉冤,条条皆是欲加之罪呢?

祖大寿曾经派人入关打探过袁督师流放的妻女,叮嘱他们若找到就一直保护他们一家。可那些人一去不复返,再无音讯。不知道是在中原遇到战乱,还是真的保护他们住了下来,或者,就是被杀害了,反正他们也杀过不少欲为督师伸冤的关宁军将士。

无法明言之恨,无法宣泄之悲。枯守辽东十二年,到头来,终究灰飞烟灭。

他明白张存仁只是明面上了结了与他的恩怨,祖可法也只是跪在他身前痛哭,所有人都明了,终身之憾,只能用沉默压制在记忆深处。

 

等到他再回北京城下时,硝烟早已散尽。城中的喧嚣属于新朝新贵,他听说洪承畴早就和多尔衮走得很近,张存仁也将随多铎南下转战。而对属于过去的人,唯余城春草木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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