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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同人】托付(张居正,申时行/余有丁/王锡爵,夺情背景)

简介:以前想正面去写夺情一直没想好怎么写,直到最近疫情被关在家脑洞变多了......算是圆满一个想法,也好久没有正面去写老张了。写嘉靖四十一年这三位也是喜欢一些又塑料又rio的同年情233333想写一些老申的视角,以及余有丁早逝真是好遗憾.....毕竟是老张临终举荐入阁的人。以前用过这个题目但取名苦手也找不到更好的就这样吧.....


京城的秋日,碧宇清朗,流云萧疏。申时行回到家之时,还能借着余晖,在院中修剪盛放的菊花。金色的光芒流淌在妖紫色的花瓣上,是他喜欢的艳色。

申时行换了身藕粉色的宽松道袍,正饶有兴致地欣赏花,宋九匆匆而来,低声道“荆石先生急着找您。”

申时行闻言一蹙眉,放下剪刀,自语道:“这王荆石可真是.....事到如今,还如何善了。”

申时行当然知道王锡爵为何事而来,张元辅夺情之事,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——圣上极力挽留元辅,而元辅在翰林院的门生上疏激烈反对,圣上震怒下旨廷杖——当然,众人都认为这是元辅的意思,至少,只有元辅才能劝圣上改变杖刑的决定。

 

申时行走到厅堂中时,王锡爵还在喝茶。京城的秋日本就干燥,想来王掌院跟群情激奋的翰林们也说得口干舌燥。申时行让宋九端来两碟点心道,“荆石兄,古人云,夕餐秋菊之落英,这是用自家院中菊花做的点心,清心降火。”

王锡爵闻言抬头道:“瑶泉兄,这都什么时候了,还这般悠闲。”

“我又不在翰林院了,干嘛拖我进这趟浑水。”申时行腹诽道,你王锡爵若为翰林的身家性命着想,早该劝着,现在还有什么用?若没猜错,翰林院中,有指着隆庆辛未科学生煽风点火的,你王掌院向来明察秋毫,不会不知道吧?

不过申时行表面上还是叹了口气说,“荆石兄,师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,何况我在吏部,已亲眼见张尚书与何侍郎因此事与元辅翻脸……”

“瑶泉兄,你向来比我会说话,你说话,师相听得进去。”王锡爵吃了一块菊花糕,却忽然拍案而起,拱手道:“你说得对,瑶泉,我不该为难你,抱歉。”

王锡爵说着,站起身便向门外去,申时行被他这举动一惊,连忙追上去道:“荆石兄,你想做什么?”

“我要去元辅府上。”王锡爵转身道:“我身为掌院,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救他们…...对了,瑶泉,你可知道京中善治杖伤的名医?我担心……元辅会下狠手。”

“我会去请的……”申时行叹道,“这点事我还是做得到,还有缇骑那边,我也会走动走动,毕竟在翰林院那么多年,于心何忍……”

“就拜托瑶泉兄了。”王锡爵说着,匆匆走出申府。申时行拿起碟子里剩下那块菊花糕,轻轻一抿,蜂蜜甜润,菊花清苦,还有加了沁凉的薄荷,分明是降火的啊,可王荆石这是怎么……

罢了,申时行望着王锡爵的远去的马车,沉默良久,冷冷笑了一声,走回院中。此时天光已暗,鲜花之色妖娆不再。申时行觉得有些可惜,时近晚秋,花可是赏一天少一天了。

申时行靠在躺椅上,伸手去摘那花瓣,闭目把玩。年轻美貌的婢女轻哼着吴侬软语,用花露涂抹过手指,替他按摩着太阳穴,虽然他并不头疼,只是很享受。

自夺情事起,他尚未有过任何表态,只专注吏部之事。待众人都身入局中,他自然会等到他想要的。

申时行莫名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去青楼,看见美貌的花魁高坐阁楼之上,纱帘飘渺,唯闻琵琶声声。自己现在,算不上某种意义上的,待价而沽?

申时行忍不住自嘲一笑,又想到方才来去匆匆的王锡爵。荆石啊,有时我真猜不透,你到底在想什么。这局你是真看不明白,还是本就在其中做推手?

 

夜幕降临,张居正一身素服,跽坐在父亲灵前。抬头间,满目灵幡飘飞。

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…….有时候不知道是世人,还是他自己,一步步逼自己往绝路上走。

自得知父亲过世的消息,悲伤之际他自然上书请求回乡守制,也是想一探众人态度。内阁中其他阁臣自然首先上疏请求夺情,自己的科道心腹,以及外朝多名要员也上疏请求圣上允许他在官守制,圣上数度挽留也不意外。当然。这只是面子上的第一轮回应。

他深知新政正在紧要关口,特别是丈田之事亦筹划数月,即将推行。反对者自万历二年来,已策动数轮攻击,都被他压了下去,但从未消失。若此时离开,很可能前功尽弃。他需要再试探朝堂中人。

而他在家数日,便闻吕调阳阁中受谒之事。他心知吕调阳本来就受自己压制,张四维也心存不满,何况张四维一直以同乡为由结好李太后。吕调阳尚算势单力薄,而张四维背靠晋党,绝非安分之辈。

犹豫之间,李幼滋来了,他知张居正心意不定,便道:“太岳兄,您只要放出想守制的风声,便能探出众人的真实态度。”

张居正一怔,心知李幼滋说的在理。沉默良久,叹道:“若我去位三年尚不可,那将来呢?”

李幼滋亦长叹一声,避过张居正的目光道,“太岳兄,这么多年为社稷江山筹谋,夙兴夜寐,何忍就此放弃?”

果然张居正让冯保一探,先前未表态的六部之首,吏部尚书张瀚与侍郎何维柏当即拒绝上疏请求张居正守制。

“也难为他俩这些年了。”张居正冷笑一声,“不想做提线木偶,便不做了罢。也笑我自己,还心存妄想。”

 

张居正随即通过冯保勒令二人致仕,然后上疏回应了万历的挽留。

只是首先发难的反对者,又是他的门生。

张居正记得数日前午后,门生吴中行叩门而来。他与吴中行的兄长吴可行本有交情,吴中行从前在翰林院,也是低调行事,算不上亲近门生,但也不曾结怨。张居正以为他也是来祭奠的,便请他入内。

吴中行走进来,跪在他面前,双手奉上一册奏疏。张居正看过,神色骤变,冷声道:“你上疏了?”

“是,不敢有瞒师相,特来告知。”吴中行叩首道。

张居正手倏然一颤,奏疏副本掉落在地——反对之声在他意料之中,可为什么,为什么又是自己的门生?一个傅应祯,一个刘台,现在,又来一个吴中行?

“谁,谁让你这么做的?”张居正站起身,走到跪着的吴中行身前,声若寒冰威压而来。

“师相已数度上疏请求守制,是圣上惑于小人之言,强令师相置伦理纲常于不顾。学生此疏全出己心,只求圣上勿为小人蒙蔽。”吴中行咬牙应道,慢慢地站起身,可在迎上师相目光的刹那,还是不敢对视,低下头去。

“很好,谁让你这么做的?”张居正的语气中,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

吴中行终于抬起头,四目交汇之时,眼泪滴落,眼中的失望让张居正一怔,只听他道:“所以,真是师相自己恋栈权位,不愿守制。”

“你…….”张居正闻言,立刻明白是必是有人以言语相激,而吴中行此时已转身而去,只留下一句:“师相,此奏疏全出己心,就算是下诏狱,供词依然如此。”

张居正沉默半晌,蹲下身,捡起那本奏疏,投入眼前的火盆中。

而翌日,另一位门生赵用贤反对夺情,且言辞更激烈的奏疏接踵而至。随后冯保又带着一封反对夺情的奏疏来找他,是艾穆与沈思孝合疏。艾穆本就曾因决囚之事与他争执,此次又是来者不善。

而冯保前来,也意味着他想请圣上协调平息的努力失败了——在得知吴中行上疏的当日,他便去找冯保,希望借他之口向圣上提议,说先放他先回乡葬父,一尽孝道,数月后再以朝事边事重大为由召回,以暂息朝中纷议。

可冯保将艾沈两人奏疏递给他,叹道,圣上坚决不同意,只说自己一刻也离不得元辅。

张居正知道冯保的心思——他若离开了,那么首先被反对者攻击的,必然是冯保。他和冯保的盟友关系朝野皆知。他丁忧而去,反对他的官员在颜面与道义上,不会首先针对他,而冯保作为宦官,惯有谋私之事,亦本朝宦官之常,若不出格,他也不会主动节制。但若被言官针对,上纲上线,却是突破口。冯保绝对不希望他在此时离开。

张居正看过奏疏,只叹了句忠孝难全。冯保急了,直言道:“元辅老先生,您得拿个主意!”

张居正冷笑一声,“既然是圣上留我,这些上疏之人,自当由圣裁,何来我拿主意一说。”

“张太岳!”冯保亦罕见地激动起来,“这是你的门生,你不想知道谁在后面煽动么?我这就向圣上请旨,统统拿下诏狱!”

“你疯了么!”张居正惯如古井无波的脸上,终于动容,“当年傅应祯就剩一口气,他招了么?现在你把人下诏狱,只会引朝中轩然大波。何况就算问出什么人,又能治什么罪?”

张居正还想说什么,却终究没有开口——他想说,乐见其成的人太多,追问主使,就已失去意义了。

“这……是老奴欠考虑……”冯保低头饮了口茶,张居正长叹一声道,“双林啊,你我共事,也快八年了。不必探我,也不必瞒我了,圣上欲廷杖上疏之人,你来问我之意,是么?”

冯保不语,只闻张居正道:“双林,圣上既然回绝了我的提议,我还有别的选择么?这场戏,就按圣上的意思演吧。”

“至少替元辅……出口气呢!元辅放过了刘台,可他在戍所依旧对元辅出言不逊。这些人,就该狠狠教训。”冯保面露狠色,“元辅还是太心慈手软。”

“我能么?”张居正声音嘶哑,语带自嘲,“他们是想逼我作严嵩,怕我下不了手,专找门生。门生弹劾座主,我颜面尽失。可我在圣上面前哭一场,还得求圣上放过他。你们称我相爷,老先生,可我内阁大学士,终究也是一介儒生,我也见过世宗皇帝如何用缇骑折辱读书人,我如何下得了手……”

可事到如今,圣上要我作孤臣,我别无他路。

 

圣旨下后,不出所料,朝中众人,不止翰林院众日讲官,翰林纷纷上疏营救,还惊动不少亲信外臣。甚至自己的儿子张嗣修在翰林院中也被同僚孤立,几至围攻,逼他来找自己说情。

张居正见跪在外间落泪的儿子,满心愧疚难言,叹道:“不关你事,你要在翰林院呆不下去,就回家一阵吧。”

“还请父亲保重身体……”张嗣修泣不成声,张懋修在外面嚷嚷道,“谁欺负二哥我去揍他!”,然后被大哥张敬修拉走了,张居正也没说什么,只微微闭目,小憩一阵,却觉喧哗声起。游七匆匆跑进来道:“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,带着好多人来了。”

“让他们进来,到这来。”

“可这样惊扰到……”

“让他们来。

游七无奈,只得将人带进来,众人身着官服,只见张居正素服角巾,安静地跪在灵堂前,不发一语。

王锡爵一愣,只得先带着众人跪拜祭奠,然后道:“师相既常以忠孝教导,亦有心尽孝,两位太史所倡,亦孝道纲常,不当遭此刑责。还请师相体谅二位太史忠耿,稍解圣怒。”

王锡爵此言一出,众人亦附和,纷纷恳求,几乎围住了张居正。游七暗道不妙,若不得元辅允诺,这些人大概不会走,就不该放进来啊……到天明时若是被圣上知晓,派缇骑捉拿,酿成如世宗朝大礼议一般事……

府中护卫见此对峙情形,担心张居正安危,站到张居正近旁。张居正忽然拔出护卫的刀走近王锡爵,吓得他连连后退,却不料张居正将刀塞在他手上,跪地声嘶力竭道:“你杀了我,杀了我啊!”

王锡爵吓得下意识也跪倒在地,根本拿不住刀,白刃掉落之声,惊得众人纷纷逃离,反应过来的王锡爵也站起身,转头就跑。

顷刻之间,首辅的府邸又一片死寂。张居正站起来,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,环视惊魂未定的众人道:“没事,还是这法子有用,人都走了,他们也不会再来了,大家都累了,歇息去吧。”

张居正头也不回地朝灵堂中走去,背对众人之时,泪如雨下。

 

王锡爵此行失败,申时行倒是一点不意外。他派人问了大夫,推荐给王锡爵,也没自己出面。缇骑那边,他也托人打听过,只说是上面有交代,他心里有数,便也没再问。

到行刑那日,宋九也像往常一样侍奉他整理衣冠去上朝,申时行忽然说了句,“宋九,你听说过一句话,叫三岁看到老么?”

“老爷怎么想起这?”宋九很好奇,只闻申时行道:“我第一次见到当今圣上时,他已经八岁了。”

宋九不明所以,也不敢多问,只听申时行轻叹一声。

廷杖行刑在午门外,有心人早已散布消息,不少百姓也想一观直臣以鲜血对抗权奸,戏文里的故事真实发生的场景,京城中人潮涌动。申时行对这种血腥的仪式并无兴趣,太多人从别人的血中得到自己想要的,圣上也只是要借一场公开的酷刑作为终结这场风波的信号——到此为止,各人立场,已在帝心。此后,元辅依然是兢兢业业辅佐他江山的元辅,夺情之事,不容朝中人再议,再议之人,也得不到场中受刑者那般的认可了。

而元辅,也不得不选择以此方式风波。就这时候了,还有个邹元标凑上去赶趟。

申时行看到了王锡爵,他眼中毫无神采,失魂落魄。申时行走上前安慰他道,你尽力了,荆石,圣上和同僚们都知道……也请,恕我无能…..

王锡爵抬头看了他一眼,那种痛苦如此真切,申时行一怔。有时候他会暗嫌王锡爵虚伪,可他又总显得很真实,全然不像作伪。

王锡爵只与他对视了一眼,然后仰头望天,像是在祈祷什么,祈求上天怜悯,不要夺走受刑之人的性命。

直臣血溅三尺的剧本正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着,不过知晓本朝缇骑的手段,便知道皮开肉绽,不是取命的打法。申时行本想劝慰王锡爵,说师相不会要他们性命的,但感觉自己说了才像个傻子,谁不知道呢。在朝的,都是太过聪明的聪明人。

而这场风波之后,他申时行便会等来他想要的,甚至不需要主动去索取。


散朝后申时行如往常一般去了张居正的府邸,见师相正倚在榻上休息,案几上摆着一摞奏疏。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,却不想张居正闭着眼,冷冷说了句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申时行一愣,随即明了,轻声应道:“做下官当为之事。”

张居正依然没有睁眼,只一抬头,下颌指向案几上那一摞奏疏。申时行会意,走上前看过,草拟了大部分票拟,然后端到张居正眼前。张居正一伸手,他便轻轻跪下来,让他的手恰好触摸到那一摞奏疏。

张居正终于睁眼,快速阅览了奏疏——申时行果然很清楚,哪些他可以代拟再交由自己过目,哪些他连代拟都不行,必须由自己票拟。一摞扫过,张居正随口问了句,张瀚走了,你看吏部谁合适。

申时行心跳陡然加速——吏部尚书的人选,并非现在身居吏部侍郎的他能够发言的,就算有所推测,也不敢直说。可此次师相明显在试探——更重要的,若将来他要入阁,这样的大事,师相便会找他参详了。

申时行犹豫间抬头,但见张居正的眼中血丝,如令人窒息的缚网,只得强作镇静道:“此事非下官敢妄言,只想起先前师相曾言户部尚书人选一事,下官心中倒有想法。”

“你在吏部,素知官员考绩,说来便是。”张居正闻言,神色缓和下来。

此言一出,申时行也心知此关已过,便从容道:“论辽东边功,师相曾言,巡抚张学颜在总督杨兆之上,张学颜素善筹谋,钱粮兵马规划得度,下官便冒昧一言。”

申时行知道,事到如今,师相既然心思已定,必会将六部全盘掌控于自己之手,以推行新政。兵部极有可能归属师相的同乡方逢时,师相又有意超擢张学颜,那六部之中最合适他的便是户部,而王国光又是师相不会放弃的心腹,那王国光唯一可能的去处便是吏部。

“你很聪明。”张居正闻言,神色缓和下来,便只剩疲惫,若有若无叹了声。

申时行暗舒一口气,方觉自己额头微汗,张居正看着他,忽然笑道:“觉得热了?”

“下官不才,愿为师相奉一盏清凉。”申时行望着案上的菊花茶,几乎是下意识说出这话,然后将茶盏奉上。待张居正一饮而尽,申时行才为自己斟了一盏喝下去,随后脱去常服,内中仍是那件藕粉色的道袍,敛眉柔声道:“午后热甚,请恕学生失礼了。”

张居正看着他,只笑了笑,想起申时行第一次入府的时候,便是穿的这身道袍,行礼时带着轻软的吴音——张居正清楚,火狱之中,他需要这阵柔和凉风,哪怕如饮鸩止渴。申时行也了然,他便走上前,替师相拭去额头渗出的汗。


等风波传到南京时,已快要平息了。

余有丁还在南京国子监看着几只白鹤出神,敏锐的人已经凑了上来。风波中的翰林们元辅肯定不会再用了,那论资历论能力,余有丁高升京城便是指日可待。余有丁生性疏阔,对这些人打探的人颇为不耐,借口要指导学生,蹲在内中庭院看鹤散心。

这时吏部的调令还真的到了,一同到的,还有京中夺情之事的邸报。

“何至于此啊……”余有丁长叹一声,师相。

这些年虽居闲职,可他心中也是希望被师相重用的。他中进士那年,因为写青词不得座主之心,而被座主袁炜以“白丁”羞辱,便对官场心生冷淡,放弃钻营,打算随波逐流,有一份事做着便罢。隆庆年间,也算平淡而过,但内阁总算换了愿意为天下尽心的辅臣,同科的状元和榜眼皆得重用,他这探花,也终究不甘寂寂一辈子。

可用他之时,又是风雨已至。

余有丁快马加鞭赶到京城,打算先去拜会同科的状元申时行,重叙旧谊。可还没来得及拜会申时行,张居正便召见了他。

余有丁忐忑不安地到达相府,张居正依然素服角巾,比记忆中的师相瘦削不少。张居正倒也开门见山道:“你知道王锡爵做的事么?”

余有丁一愣,连忙稽首拜道:“不敢有瞒师相,荆石年兄…..太冲动了……”

“你放心,我也没打算追究他。”张居正见余有丁紧张,笑了笑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调你入京么?”

“下官向来愚钝粗疏……”

“你有做事之心。”张居正道,“我观察你在南京行事已经很久了。我直言吧,你的两个同年,申时行重利,王锡爵重名,而只有你,真有任事之心。”

余有丁惊得跪倒在地,他未曾想先前从未对他耳提面命的师相竟道出如此直白之语,并这般肯定他。张居正安坐位上,续道:“申时行重利,但懂人心,知晓我与圣上心思,王锡爵重名,而有清节,拙直者最能得圣上信任,但他们用在这天下事上的心思便少了……从今往后,你便专心于事,与他二人也多叙同年之谊。若你们三人在阁中,我现在所为之事,将来,你们多少能再继续做一些,再担当一些……”

“师相…….”余有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这场风波,竟让师相生出如此心思。可世事又这般分明,就连他这局外人,也知道新政阻力之大,损有余而补不足,此行天道,却逆人道,在这浑浊人世间,举步维艰。

担当二字,重逾千钧。

“你愿意么?我给你交了底,因为你是聪明人,我也不勉强你做任何事。”张居正虽是问,却是一声长叹。

“下官虽愚,愿竭尽心力。”余有丁叩首再拜,泪盈眼眶。半生寂寥闲任,却忽得如此重托。可这样的托付,又如何拒绝?

“你先去礼部,慢慢来吧。”张居正的语调已恢复平静,淡然道:“你专心做事便好,将来任何风波,都莫要涉入。”

 

余有丁还是去拜访了申时行,同年重聚,把酒言欢。

申时行对于余有丁来京并不意外,余有丁能做他所不能之事。他清楚元辅如何看待他,这也是他的价值。自他入阁以来,常常代元辅拟票,颇得元辅心意,张四维心中嫉恨,他倒也不在意,时不时邀请张四维喝酒赏花,谈笑化解。

元辅知道张四维在他威势之下,积压已久的不满,可为新政之行,他身后的晋党眼下必须争取,他不可能对张四维动手。而他去后,王锡爵必然起复,他要借嘉靖壬戌科之力尽快扳倒张四维,平息将来的风波。接下来的内阁,便交给他们了。

元辅布置了这么远,可他身后事,他真的算的到么?

毕竟将来,向他开价与交易之人,便是圣上了。

申时行心思恍惚间,余有丁也看上去心事重重,不欲多言。申时行笑着开解道,同麓兄,当年在座主手下那么难熬,咱们不也熬过来了。

余有丁尴尬一笑,当年申时行看他堂堂男子,饥寒交加又受委屈,几欲垂泪,便把自己随身带的点心分给他。如今申时行还是笑吟吟地分了一块菊花糕给他,入口清甜甘润。

两人就这么分食着点心,心照不宣地寒暄着,看万历六年的春日,冬雪消融。

 

万历六年,元辅张居正葬父归来,便察知离京期间李成梁手下陶承喾杀降冒功之事,而万历皇帝已借此功告谢郊庙,赏赐诸臣。归来的张居正力主严办,并夺众臣恩荫。

余有丁忽然明白了元辅所言,将来风波的含义,回望身后的殿宇,长长地叹息一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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