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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同人】守望(赵贞吉/李春芳)

简介:喜欢小荀微博里画的抱着琵琶的春芳,又看到赵贞吉的诗里喜欢写弹筝,就脑补了两人合奏的画面,还有春水,芳草和飞鸟,写着写着就写了两人的一生,部分设定参考大明王朝1566和小荀的脑洞。(PS: 这篇和轮回一起写的,宅到精分....)


李春芳战战兢兢跪在阶下,不敢抬头看精舍中的天子。

天子倒是挑起帘子一角,看着他往日柔和的眉眼藏不住惶恐,宛如受惊的鹿,便笑道:“二十六年的状元,朕见过你,不要害怕。”

李春芳依然跪在地上,他本在翰林院中修书,却蒙天子忽然传召,问公公亦不知何事。正惊疑间,内官黄锦将一把琵琶递到他眼前说:“李修撰,圣上听说你会弹琵琶唱曲子,特召你来唱一曲。”

李春芳闻言,后背冷汗淋漓。他想起前几日轮休时天气甚好,多日不见的阳光洒满小院,他忽然起心,便抱了琵琶坐在院子里弹奏,唱的也是家乡小调,想来是被厂卫听了去。好在其中应无悖逆之词,否则今日圣上便不会如此和颜悦色。

“乡野小调……恐有辱圣听……臣……”

“黄锦,赐座吧。李春芳,朕让你弹唱。”

李春芳抱起琵琶,拨弦之时犹然颤音不绝,他又想跪下请罪,倒是被黄锦按住了,示意他不要紧张,继续便是。

李春芳只得咬牙克制内心的惊惶,拨弦弹唱起来,一曲终了,嘉靖倒是意犹未尽。问道:“朕闻你以华阳洞主人为号,可信道教?会唱经韵吗?”

李春芳不敢欺瞒,便实话实说:“臣确实仰慕道教,粗习义理,也参加过水陆法会……经韵会一些,但……”

“朕想听你唱,朕赦你无罪。”

嘉靖的话不容辩驳,李春芳只得抱起琵琶又唱起了经韵。他的声音温润绵长,比起宫中那些道士多了几分尘世的悲凉意。嘉靖倒是很喜欢,因为李春芳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。

曲终之时,嘉靖又抬起帘子道:“朕很喜欢,往后就来西苑写青词,侍奉斋醮吧。这把琵琶,朕也赐给你了。”

那把琵琶上镶嵌了一颗硕大的金色猫眼石,荧荧闪光。李春芳跪地谢了赏,忽听嘉靖道:“朕知道你和赵贞吉交情好,你放心,你素来谦谨,朕不会因为他怪罪你。”

李春芳心头又是一颤,走出西苑精舍之时如同失了魂。到现在还没收到赵贞吉的来信,不知他是否安好。

 

嘉靖二十六年,李春芳中状元入了翰林院,遇到了长自己三岁的国子监司业赵贞吉。他恭谨地称前辈,赵贞吉倒是很随和,两人皆习阳明心学,不久便引为知己。

一日赵贞吉请李春芳来府上小聚,李春芳见赵贞吉房中有古筝,便道:“孟静兄也有此雅兴?”

赵贞吉笑道:“古君子通六艺,年少习得,一生不离。”

李春芳说:“孟静兄若不弃,我年少时亦习得琵琶,愿与孟静兄共论乐。”

赵贞吉答应了。于是春日闲暇之时,他们便各自背了古筝与琵琶,打马去了京郊,寻了处山水静谧之地,席地而坐。

和风拂过,阳光跳跃在萋萋芳草间,两人各自拨弦,清音铮琮。李春芳偶然抬头,见苍穹玉宇之下,百鸟群集,低低掠过他们身侧潺潺流水,复又振翅高飞而去,唯留几支白羽漂浮水面,涟漪不绝。李春芳拨弦之手为之一滞,赵贞吉亦停弦,笑望李春芳。李春芳有些抱歉,微微垂首道:“方才确实想起了往事。”

“哦?”

“就是会试前一年的秋天,我抱着琵琶,骑着一头毛驴,来到家乡的水边。说来怕孟静兄笑话,我考了四次会试未第,那时在犹豫要不要再考一次,看书也看得心躁。好在弹着琵琶,心里舒畅多了。”

李春芳说那天也是这般好天气,秋高气爽,柔软的落叶上落满金色的阳光。他忘了时间,直到日之夕矣,一个少年来到他身边,叫他先生。

少年看着面生,李春芳当他是书院某个刚入学的学生,便跟他打了招呼。而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变出无名的野花,戴在李春芳头上说,这样好看。

李春芳也不恼少年的失礼,他才觉得自己有些饿,便拿出口袋中的花生分给少年一起吃,少年接过花生,道了谢,便向林子深处跑去,赤脚踩在落叶上哗啦啦响,很快没了踪影。第二年他便中了状元,头上所簪之花,竟极似那日。

赵贞吉听了笑道,这是好兆头。子实你心地仁善,得天之佑。

李春芳又抱了琵琶,信手抹弦,续道:“我本无意高官厚禄,平生所愿,莫过于春日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可如这般平静日子,还能有多久呢。”

赵贞吉心知李春芳所指,时事日衰,他们也很久未见过圣上,身在史馆翰院,亦难有作为。他望着眼前的筝,对李春芳道:“我年少习筝,父亲说筝者,争也,他说我弹得亦果敢,这一生,恐脱不出一个‘争’字。我去过塞外,见过边塞重镇的堡垒烽烟,长河落日。这些年筝中的杀伐之音怕是更重了。”

“可是这边备,一年不如一年。”赵贞吉轻叹一声,随手摘了身侧的花,走过去簪在春芳的帽子上,“你戴着真美,子实,有机会也讨个差使去外面看看,整日待在史馆,确实憋闷。”

待赵贞吉走近,李春芳也把藏在手里许久的花,反手插在赵贞吉的发巾上。“可惜未曾见过孟静兄少年高中时的模样。”

 

他们都没有想到,赵孟静这个”争”字的谶断,应得这么快。

李春芳匆忙赶来赵贞吉府邸的时候,他已经准备出发了。月下的赵孟静没有穿官服,一身黑色劲装佩剑,亦未带冠。他想起赵贞吉曾说,古君子习六艺,原来他也习武。

赵贞吉正咬着发带把头发束起来,牵了马便准备出城去。

“孟静兄,真的要去么?”

“你来做什么,子实。我自己争来的事,又有圣上诏命,自然要去。”赵孟静走出门去,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陷害了,兵荒马乱,又被削去护卫与督战权。李春芳这个时候赶来,自是怕永别。赵贞吉想得很通透,倒也没什么可怕的。

“回去吧,子实。我算过卦了,也仔细看过地图。什么时候出发,走什么路线可以避过敌兵,心中有数。我自幼学易,你不必担心我。城下之盟断不可行,稳住将士们的士气,敌人无机可趁,自会退兵。”

赵贞吉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身便上了马。李春芳只看得清他的双眼,坦然无惧。赵贞吉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,只留他一个人,惶然无助。

那时李春芳还不知道,这样惶然无助的感觉会在漫长的时光中,反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。他等来了赵贞吉平安归来的消息,与之同来的还有下狱的消息。

李春芳忙去找老师徐阶,问他能不能救,徐阶摇头叹了口气说,来不及了。

 

赵贞吉戴着铐镣,被从诏狱带到了午门外。锦衣卫去了他的铐镣,他见监刑的内官很眼熟,似是姓黄,是他出教司礼监时候教过的,人十分面善。他便请锦衣卫稍等,去向那内官讨一方帕子塞在嘴里。

黄锦把自己随身的手巾递给他说,得罪了,赵先生。

心神可以在顷刻间遍及宇内,肉身却被剧痛困在这方寸之地脱不开。大患缘有身。

李春芳只来得及在杖刑之后,远谪之前去见他一面。他想看他的伤,却被赵贞吉拉住了,“不要看,子实,你要慎言,一辈子不要受这样的苦。”

李春芳转过身,赵贞吉拉着他袖子的手,终究是脱力地松开了,仿佛光说话就耗尽所有的气力,亦闭上了双眼。

“孟静,孟静,你怎么样啊?大夫看过了吗?”李春芳几乎带着哭腔,赵贞吉又睁了眼,看着春芳圆圆的眸子里盈满了泪,轻声说,子实,不要担心我,大夫看过了,放了淤血,开了很多药,我可以带着走。

“路途遥远,沿路你怎么办?我什么都,什么都帮不上……”

“我食禄也有好些年,总有些朋友,我让弟弟写给沿途的朋友,他们会帮我的,你不要担心。”赵贞吉说着,看向旁边书案上的筝,“子实,我带不走它了。本来临别,当合奏一曲,可现在我……你替我收着吧,平安活着,等我回来取走他。

“孟静兄,你可不能食言……”李春芳走过去抱起了古筝,再回头目光交汇,赵贞吉平静得像他出城去军中那日,无惧无怨。

“子实,你回去吧,让我好好休息下,京中我不能久留,明日必须启程了。带我安顿下来,便给你写信。”

李春芳走了,眼泪一滴滴落在怀中的古筝上。赵贞吉望着他的背影,很多话他没有力气说出口。子实,出城那天,流矢擦着我的肩膀飞过,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诧异的眼神,惊讶我还活着。后来行刑时候,我痛晕了过去,却相信自己会活着——我还要争下去,只要他们还站在朝堂上。

 

劫后余生。

对生于蜀地的赵贞吉,西南边陲小城潮湿倒没有那么难适应。县令是出身附近的举人,很是尊重他。县域大多数地方都是蛮夷所居,实际能管辖事务并不多,倒是很适合他休养。县令说县城里逢九赶集,十九大集,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趁赶集采购。

今日正逢十九,赵贞吉背了个竹筐去了集市。大病初愈的他整个消瘦下去,走在晨雾弥漫的街道上,宽大的袍子被风鼓起来,像云中飘然而来的仙鹤。集市上好多人望着他,赵贞吉有些害羞得手足无措,只得转向身旁卖山芋的小贩,拿起两个山芋问价。那个妇人把山芋往他怀里一推,用难以听懂的方言说,送给你了。

好在这时市集上来了一支唱傩戏的队伍,把人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。赵贞吉顺着人们的目光望过去,那些人带着诡异的面具,身上涂着油彩,唱着古老的歌谣穿过集市,手上的铙,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或悠远或清脆的声响,穿透了仿佛永远散不开的雾。

要把这些记录下来,写信说与子实听。赵贞吉想,天地辽阔,九州风物各异,子实永远不会来这样的地方,也永远不要来,听他讲就好。

天气渐凉了,旧伤隐隐作痛,腿脚不那么利落了,不过士人邀请他去县城唯一的书院讲学,他总是不会拒绝。等他上完课离开书院时,却见门口一个面生的少年站在树下,对他说,先生,您是摔伤了吗?

赵贞吉愣了下说,是。

少年人解下背上的竹筐说:“这是伸筋草,我们寨子里都用它治跌打损伤。先生只要取一些烧水时候放进去,用药水坐浴便好。”

少年放下竹筐,学着那些儒生的样子向他作了个揖,便向山里跑去。赵贞吉抱起竹筐,苍劲的翠色映入眼帘。忽然想起李春芳曾说的那个故事。陌生又友好的少年人,会是吉兆吗?

 

李春芳坐在油灯下看那些远方来的信,每当他写青词写到深夜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。孟静的文字看起来像一个世外的记录者,讲述他不曾听闻的风俗,字里行间又透露出身在其中的生动感。

砚台中的墨又干了,身旁的书童已经睡熟了,李春芳不想惊扰他,他站起身加了点水,又磨了些墨,一边磨一边看那些熟悉字,想象他的生活。看起来孟静兄身体恢复的很好,他会爬到山顶去看月亮,或者泛舟河上,听着少男少女用陌生的话语唱山歌。

那孟静兄会想象他的生活么?大概不会吧,他在翰林院十多年,表章,诰命,各种诏书,怕是已经熟悉到厌倦,他曾说翰林院中要是不为天子赏识,不附权门,一生便是白首老太史。他不知道的,还有这些年愈演愈烈的荒诞——他夜以继日地写着青词,只为了看那些漂亮的青藤纸和华丽的文字在火中化作虚空中的青烟,心血烧作灰烬。

李春芳他下意识转身,圣上御赐的琵琶上,猫眼石荧荧闪光,刹那间头痛欲裂。

信的来处从荔波到了徽州,又到南京。赵孟静的筝一直尘封在书房的角落,看来等到他来取走的时候,越来越近了。

他终于等到了赵孟静。

十年了。归来的人比别时清瘦,旧物认主,赵孟静骨节嶙峋的手划过琴弦,泛起凛凛清音。“可惜重逢又是道别,子实,这个督饷的差,我做不了。如果接了他们安排的差,要拿多少银子才能填满他们的欲壑……不按他们的意思,恐怕粮饷我跟本送不到。”

“徐阁老那边……不能请他周旋么?”

“徐阁老自有他的安排,我本是个山人,亦一介书生,帮不了徐阁老什么,怎么能让他因为我坏事。”

“孟静……一切尚未到无可转圜……”

“不用费心了。”赵贞吉打断了李春芳的话,长长地叹了口气,有些人注定是属于权力场的,长袖善舞,隐忍善谋。他望着房中那把华丽的琵琶道:“子实,这次可以再共奏一曲么?”

李春芳望着那把琵琶,脸上却是赵贞吉从未见过的厌恶,甚至屈辱。他走到内室,拿出当年他从家乡带来琵琶说,孟静,我用这把。

赵贞吉心下刹那了然,李春芳抱了那把琵琶,轮指拨弦,他从未听闻过的磅礴之音破空而至。赵贞吉随兴应了几节,心中一惊,抬头望去,却见血自李春芳鼻间一滴滴落在琴弦上,手指间一片淋漓血色。

“子实……子实!”赵贞吉连忙过去扶住他,却觉他的身体开始发烫。“你怎么了,子实?”

李春芳猛然睁眼,意识到自己血疾忽然发作,忙对赵贞吉说,“不要紧,孟静,药在你左手边的柜子上,给我服下两粒便好。”

“可是你的身体,怎么这么烫……到底怎么了?”赵贞吉打开药瓶,取出药丸让李春芳就着茶水送服了,又道“我打点凉水,帮你擦擦身子降温。”

“孟静……”

话未出口,赵贞吉已经走到院中的井边打了一桶凉水回来,解开了李春芳被鲜血染红一片的外衫,用棉布浸了冷水擦上去。片刻后鼻血倒是止住了,泪水缓缓滑落下来。

“孟静兄……圣上赐的丹药,服了便会如此。你别担心,我自从服了这药,已经好多了。”

李春芳缓了过来,按住了赵贞吉的手,骨节硌着他的掌心。孟静兄,你是有铮铮傲骨的,而我呢……这琵琶,是圣上赐的,他喜欢听我弹唱经韵,他视我是翰林学士,抑或倡优……我却连辞官都不敢……”

“子实,不要妄自菲薄……”

“不,孟静兄,你听我说完,这些年的岁月终究是虚度了……何为圣宠,今日高官显爵,明日就戮西市,夏贵溪弃市的时候,你还在这京中。这些年如履薄冰,大半光阴却都在侍奉斋醮,不曾为天下百姓做任何事。那些直言进谏,弹劾奸佞的忠臣,血溅五步,每次看了他们的弹章都如芒刺在背……”

入仕之初的理想,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及。

赵贞吉抱起了李春芳,把他放在榻上休息。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,闭了眼,眼前便是嘉靖十四年,他第一次拜见圣上的场景。那时的圣上英睿圣明,锐意改革,清除积弊。那时他觉得自己何其幸运,得逢明主,可谁知不到两三年,一切都变了。

“子实,我经历过好时光,哪怕只有短短两三年……现在才倍觉凄凉。”赵贞吉缓缓说,嘉靖二十九年他出城所见,百姓尸骨枕籍,也一直知道东南倭患,每一次屠戮都尸横遍野。百姓的苦难他们视若无睹,难道真要遍地公卿骨的时候,他们才会惊醒吗。

可惜终究无法留在朝中。

李春芳定定地望着他道,孟静,你明天就要走,今夜在此陪我,好么?

嗯。

 

闲居岁月无计,山陵崩后不久,赵贞吉接到了起复的诏书。

世人言蜀道难,一生起起落落,他已在这出蜀的路上行过多次。奸臣倒了,新君继位,触目所见依然是民生多艰,曙光渺茫。他想他这一趟应该出来。能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吧,虽然这些年的隐居禅修,这世间事,他终究无法全然放下。

他又见到了李春芳,他圆圆的眸子里又恢复光彩,一如初见的那一年。纵然朝野斗争未断,却总算不再有隐忍的屈辱。

“孟静兄终于回来了!以后有什么事,终于可以一起商量了。”李春芳见着风尘仆仆的赵孟静,喜出望外,“你走得这样快,沿路上定没有好好休息。

“不碍事,休养了这些年,精气神很好。”赵贞吉笑道,“子实,你的心愿,值得我回来。”

他便与李春芳一起谒见了徐阁老。好久不曾见,徐阁老也苍老了,这些年的斗争也让他心力交瘁,如今高肃卿走了,他也得罪了新皇,他已生了退意。

李春芳做了首辅,后来赵贞吉也入了阁,高肃卿也回来了,同时兼任吏部尚书,李春芳和赵贞吉都清楚,圣上心中属意的首辅是谁,高肃卿也以真宰相自居。赵贞吉对李春芳说,子实,你荐我去管督察院吧。

李春芳一愣,孟静兄,你要和高肃卿争个高低吗?

赵贞吉笑着说,争岂在高低,求个公理而已。很多事我自知不如他,但我知道,他哪里错了。

李春芳笑了,孟静兄你也见过,这高肃卿可难对付了,也就你能与他争论一番。要是你哪天走了,我便也留不下。

 

李春芳当值的时候事情不多,反正任何事总要等高肃卿的意见才能拍板。一日下午他实在闲暇,便差了属官去督察院找赵孟静,说如果他无事,就请他过来。

赵贞吉正好也闲着,便来了内阁直房。李春芳拿了本话本对赵贞吉说,我正在写,正好有些禅学上的问题向孟静讨教。

“哦?”赵贞吉拿着话本开始看,看着看着发现里面中的某个角色,莫不是在说……

赵贞吉笑着望向李春芳,李春芳也捂着嘴笑起来,高老庄嘛,看破不说破。

李春芳说,这火眼金睛,可是从孟静兄身上得的灵感,你不是说那张太岳……

两人就在直房里这么谈笑,忽然李春芳发现,门外好像有人影。

“喂,孟静兄,那是不是高肃卿?他是不是看到我们……就不进来了?”

“管他的呢,他要是有急事进来,才不会管我们在做什么。”

高肃卿的事情也不急,看到两人在里面笑得一脸诡异,气呼呼得转头就走。

 

不过正如赵孟静所说,该进来的时候,高肃卿一定会进来。

这会儿高肃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,拉着李春芳的手腕说,这道奏疏就这么拟票了,刻不容缓,李阁老你快签个字。

“肃卿,你倒是让我看一下……”

“昨天不是商量过了吗,我已经拟好了。”

赵贞吉在一旁看奏疏,等他站起来的时候,高肃卿还拉着李春芳的手腕不放。李春芳急了,鼻血忽然就涌了出来。鲜血长流,染红了补子上的仙鹤。

赵贞吉知道他血疾又发作了,连忙冲上去扶住李春芳。高拱被涌出的血一震,愕然放开了手。

“子实,子实,你还好么……”赵贞吉拿了手巾替他擦血。

外间的张太岳闻声也走了进来,见了这情况,忙让属官去叫太医。

“高肃卿,你在干什么!”赵贞吉终于愤怒地朝高拱吼过去,高拱面色尴尬,只得退了两步道,抱歉了。

“孟静,不碍事的……休息一下便好。”李春芳忙道,鼻血依然止不住。赵贞吉便托着他的下颚,轻声诵起了药师经。

高拱和张居正从没听过赵贞吉这样轻柔的声音,像雨润青山那般,他们对视了一眼,便退出了直房。走到门口高肃卿还是愤愤说了句,堂堂阁老,在内阁念佛经,像什么话。

张居正拉了拉他的袖子说,肃卿,这个时候你就少说两句啦,等太医来吧。

 

赵贞吉最终没有在内阁呆太久,便等来了圣上要他致仕的诏书。

临别了李春芳又去送他,彼此都清楚,这或许是最后一次送别。青衫素绦,换了绯袍玉带,赵贞吉依然抱着它的筝,李春芳也抱着它的琵琶。

一曲合奏,两盏淡酒,三拜作别。最艰难的辞别,却也最轻松。

李春芳说:“我在这京城也呆不了多久了。等圣上也准了我致仕,你就来兴化讲学可好?”

赵贞吉说,乐意之至。

 

赵贞吉回到了故乡,他想趁着自己还走得动,便取道湖广,又去了谪居三年的荔波,答谢曾经帮助过他的人——在他最艰难的时候,滴水之恩,涌泉难报。

荔波唯一的书院里,曾经听过他讲学的少年有的考了功名,宦游四海,有的就留在书院里,继续做了老师。可惜那个陌生少年,再不曾看见。

他又站在那里讲了一次课,心愿已了,他便又回了故乡,等着李子实致仕的消息。可消息传来不久,他还没来得及动身,便又是山陵崩了。

他记得圣上的年纪不大,他做讲官的时候看到圣上认真的眼神,仿佛回到嘉靖十四年,第一次拜见那个年轻英睿的君主。

赵贞吉病了好久,等病好些了,大夫还是告诉他,他的身子不适合长途奔波了。

阳光明媚的春日里,他走到沱江边,望着泛泛春水出神。他想起李春芳说过,他的家乡兴化也是水网纵横的。若有一叶扁舟,顺流而下,应该能到那里。

他便坐在江边弹筝,永不停歇的流水啊,能把乐声带到吗?

他终究失约了。

 

万历四年,赵贞吉病逝的消息传到李春芳那里的时候,李春芳正摆宴与家乡父老尽欢,像从前那样弹着琵琶,唱起家乡的小调。仆人等宾客散了,才告诉了他这个消息。

李春芳一愣,便沉默着走回内室。年复一年的盼望,终究没有实现的那一日。人生啊……聚散如是。

他抱着琵琶,轻轻拨弦,却仿佛听见了筝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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